我捏着半包“春城”香烟站在拓东路上，手指搓着褪色的烟盒。这包烟还是去年在小铺子角落里翻到的，昆明卷烟厂的老货，现在市面上早被“云烟”“玉溪”挤得没影了。抽出一支叼在嘴上，摸遍口袋才想起——昆明火柴厂早没了。那家1981年开在气象路的老厂子，连经营状态都冷冰冰写着“注销”两个字。

对面拓东酱油厂的老门市还开着，几个头发花白的嬢嬢拎着玻璃瓶出来。我认得那瓶子，装散装酱油用的。三块七毛一公斤的三级咸酱油，九块七的甜酱油，老昆明煮米线的魂就在这酱色液体里。听说老厂马上要搬去呈贡马金铺了，那两口康熙年间的“永香斋”酱缸，还有1953年盖的红砖房，不知还能不能留住。

01 老厂记忆，舌尖上的昆明

拓东酱油的甜酱油淋在豆花米线上，是我半辈子的早饭。老厂最后一次投料的消息传出来时，我特意去打了两斤。柜台大姐边灌酱油边说：“新厂在呈贡马金铺，投资十二个亿呢！以后都是现代化生产线喽。”她没瞧见我盯着墙上“自带瓶子注意事项”发愣——三百三十七年历史的老字号，到底要和这散装酱油的烟火气告别了。

南坝河边的老厂区早变样了。当年昆明味精厂的“茶花”牌多风光，九十年代和南坝食品厂并称“五朵金花”。上月市场监督局抽检报告却让人心凉：茶花味精谷氨酸钠含量连国标都没够着。老工友在微信群里唏嘘：“厂子都成大悦城了，还指望啥老味道？”

最念想的是昆湖针织总厂的厚棉毛衫。小时候总嫌那“金花”商标土气，如今翻出箱底的老衣裳，精梳棉料子依然软乎。母亲总念叨当年排队抢购的盛况：“全云南就这一家！两千多工人的大厂子呢。”现在专卖店开到地州上百家，可流水线出的新款，再没有从前扎实的手工。

02 时光流转，老品牌的生死场

火柴厂的吴老板怕是早退休了。11467企业黄页上留着他们厂最后的信息：火柴机械配件、冰棒棍、卫生筷。那枚1992年注册的火柴商标，冻结在“烟草烟具”分类里，像枚褪色的旧邮票。

金花针织算是老牌子里活得体面的。曲靖、大理、丽江的122家专卖店还挂着“穿金花舒心”的标语。只是年轻人嫌设计老土，中老年人才认这牌子。路过青年路门店，听见两个老姐妹嘀咕：“给孙娃买纯棉内衣还得是金花，化学纤维的穿不得！”

卷烟厂倒愈发红火。昆明烟叶产业三年计划白纸黑字写着：2025年要拿下300亿税收，55万亩烟田里长满“中式卷烟高端原料”。春城烟隐没在“20-100元价格区间”的市场分析里，如同我这样老烟民的青春。

03 烟火人间，生活继续向前走

大板桥的云桥社区早不是荒地。匡绍志从禄劝搬来时才十一岁，现在已是两个娃的爹。他开着货车给长水机场送航空配件，媳妇在津桥学院奶茶店打工。“上班骑车五分钟，比当年我爹进城便当多喽！”他咧嘴笑时，露出和我一样被烟熏黄的牙。

老物件消逝的速度比想象更快。上周见拓东路酱油门市挂出“袋装更卫生”的告示，散装酱油木桶撤走了两个。穿金花内衣长大的孩子，现在给父母买“优衣库”保暖衣。茶花味精的质检报告下，网友留言扎心：“玫瑰大头菜拿过巴拿马金奖的老字号，别毁在添加剂上！”

戒烟这事，我试过三回。最有效的是用拓东甜酱油拌核桃仁——咸香裹着坚果脆，压住烟瘾正好。口袋常备金花牌薄荷糖（针织厂副业老产品），想抽烟就含一粒。关键是改变习惯：原先饭后必抽烟，现在改成打酱油。从拓东路走到新迎小区，来回四公里，闻着酱香想不起烟味。

新厂流水线出来的拓东酱油，包装印着“古法酿造”。金花内衣吊牌强调“100%精梳棉”。大板桥的年轻姑娘在泰国榴莲公司上班，早不稀罕满身烟味的男人。我把半包春城烟塞进酱菜店门口的垃圾桶，铁皮桶“哐当”一响——老昆明飘散在风里，唯有生活热腾腾地继续。